宋忻原呆坐在椅子上,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。嘴唇上那短暂而温热的触感还残留着,带着一点泪水的咸涩和属于钟宁的、干净又慌乱的气息。她的大脑罕见地一片空白,只是下意识地抬起手指,极轻地碰了一下自己的下唇。
钟宁已经退开到一旁,像是用尽了所有勇气,腿一软,直接跌坐在地板上。他双手抱住头,把脸深深埋进膝盖里,只露出通红的耳朵和凌乱的黑发,整个人缩成一团,微微颤抖着,像个闯下大祸又不知如何收场的孩子,连呼吸都带着懊悔的急促。
狭小的公寓里陷入一种近乎凝滞的沉默,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车流声和两人有些混乱的呼吸声。
在这片寂静里,宋忻原的心绪却异常清晰起来。她想起自己总是习惯性地回避外界投来的目光,无论是善意的还是探究的,她习惯于躲在安全的角落,用冷静和疏离将自己包裹起来。她一直觉得自己普通得像一粒尘埃,不漂亮,不耀眼,沉默又无趣,不值得被谁如此热烈地注视和喜欢。
可偏偏有一个人,从高中那个闷热的午后开始,就固执地、一次次地闯进她的世界。他带着阳光般的笑容,有点笨拙,有点黏人,会因为她一句无心的“b王”而较劲,会因为一道解不出的数学题而苦恼,会因为她一点小小的肯定而雀跃不已,会因为她而哭,而慌乱,而……鼓起全部的勇气做出如此冲动的举动。
她是什么时候开始习惯他的存在?又是什么时候,这份习惯里悄悄掺杂了别样的心情?她早已察觉,只是惯性地选择了不去深究,不去触碰。
她的目光落在地板上那个蜷缩的身影上。他因为她的一句“绝交”威胁就慌得割伤了手,因为一个不明所以的拥抱就躲起来崩溃,又因为怕失去而不管不顾地吻了她。这是第一次,有一个人如此直白、如此滚烫地喜欢着她,喜欢到不知所措,喜欢到笨拙可怜。
她缓缓开口,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,带着一种平时没有的、细微的颤音:“我一直觉得……我很普通,身上没什么闪光点。”
地板上蜷缩的身影猛地僵住。
“一直以来,我都是这样生活下去的。”她继续说着,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,又像是在对自己剖析,“……我没有想到,有人会发现这样的我。更没想到……有人会这么喜欢。”
“不……不是的!”钟宁猛地抬起头,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,眼睛红肿,急急地反驳,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嘶哑,“高中的时候……我就觉得你很漂亮!不是那种……不是那种大家都说的漂亮,就是……就是很好看!很顺眼!性格也很好,内向不是错!你……你也很温柔,一直都耐心教我题目,从来不会嫌我烦……你是一个很热爱生活的人,总能发现我看不到的小角落,路边的小花,奇怪的云……你很善良,我觉得你……”
他的话又急又快,像是要把积攒了多年的心意一股脑地倾倒出来,生怕慢了一秒她就会不相信。
没等他说完,宋忻原忽然从椅子上站起身。她走到他面前,蹲下身。
钟宁的声音戛然而止,愣愣地看着她靠近。
宋忻原伸出手,温热的手心轻轻捧住他湿漉漉的脸颊,指尖还带着一点微不可察的颤抖。然后,她微微仰起头,将自己的嘴唇印上了他的。
这是一个比刚才那个冲动之吻更轻柔、更确定的亲吻。短暂,却清晰无比。
她松开他的脸,不知道什么时候,捧着他脸颊的双手已经滑下去,变成了紧紧环抱住他。她的脸埋在他的颈窝里,声音闷闷的,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、柔软而肯定的力量:
“谢谢你。”
“谢谢你喜欢我。”
钟宁整个人彻底呆住,大脑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回应炸成了一片空白。几秒之后,巨大的、无法言喻的狂喜和酸涩同时冲上心头,再也抑制不住的眼泪汹涌而出。他猛地回抱住她,手臂收得紧紧的,像是抱住失而复得的珍宝,把脸深深埋进她的肩窝,发出压抑的、哽咽的哭声。
两人就这样在地板上紧紧相拥,谁也没有再说话。窗外的天色彻底暗沉下来,房间内没有开灯,只有城市的光晕透过窗户,模糊地勾勒出彼此的身影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,宋忻原轻轻动了动。她抱着他,一个巧妙的用力,两人的位置调换——她躺在了地板上,而钟宁趴在了她的胸膛上。
这个姿势让钟宁瞬间僵住,连哭都忘了,脸颊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胸腔里的心跳,平稳,有力,一下一下,撞击着他的耳膜,甚至盖过了他自己尚未平息的剧烈心跳和哽咽声。
又过了许久,宋忻原的声音从上方传来,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冷静,只是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:“电影早就开场了,我们赶不上了。”
钟宁闷在她怀里,轻轻摇了摇头,表示不在意。
静默片刻,宋忻原又开口:“我没有力气回家了。”
这句话像一道细微的电流,瞬间窜过钟宁的脊背。他努力压下脑子里不合时宜冒出的各种联想,手忙脚乱地从她身上爬起来,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:“我……我去把客卧收拾一下!”
他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冲进客卧,翻出干净的床单被套,动作慌乱却格外认真。宋忻原慢慢从地板上坐起来,看着他忙碌的背影。
收拾妥当,钟宁看着空荡荡的衣柜发了愁——他这里根本没有女孩子可以穿的衣服。
“你不穿的T恤和短裤给我就好,”宋忻原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,看着他的窘态,“我不挑。”
钟宁红着脸找出一件最干净的纯白T恤和一条短裤递给她,手指尖都在发烫。
“浴室在那里。”他指了指方向。
宋忻原点点头,拿着衣服进去了。水声哗哗响起,钟宁坐在客厅沙发上,感觉心跳还是快得不像话,手心的伤口也隐隐作痛,但一种巨大的、不真实的幸福感包裹着他。
宋忻原洗完出来,穿着他宽大的白T恤,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,显得脸更小,整个人有种平时没有的柔和感。钟宁只看了一眼就立刻低下头,脸红得更厉害,结结巴巴地说:“你、你不用等我,早点休息。”说完就抓着自己的睡衣冲进了浴室。
等他磨磨蹭蹭洗完澡出来,客厅一片漆黑,静悄悄的。他以为宋忻原已经回客卧睡了,便也放轻脚步,摸黑走向自己的卧室,小心翼翼地躺上床。
然而,就在他躺下的瞬间,身后传来温热的触感和均匀轻浅的呼吸声——有人!
钟宁吓得差点弹起来,身体瞬间僵成一块石头,一动不敢动。
宋忻原似乎睡得很沉,一只手还无意识地搭在了他的腰侧。她大概是太累了,走错了房间。
确认她睡着了,钟宁紧绷的神经才一点点松弛下来。他僵硬地维持着姿势,感受着背后传来的温热和规律的呼吸,心跳如擂鼓。黑暗中,所有的感官都被无限放大。他就这样僵硬地“享受”着这意外又甜蜜的折磨,不知道过了多久,极度的疲惫和汹涌的情绪终于将他吞没,他也沉沉地睡了过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