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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34 章（第1页）

这几日里，秦景行几乎推掉了钦天监所有无关紧要的杂事——无论是整理星象卷宗的繁琐活计，还是勘察城郊灵气的例行差事，都暂且托付给了师弟浮微。他一心陪着玄黓，把洛都城的热闹繁华与隐秘角落逛了个遍。从雕梁画栋、满是宫阙威仪的宫苑戏台，到人声鼎沸、飘着食物香气的市井街巷，再到藏着烟火气、满是人情味的暗巷小铺，每一处都留下了两人并肩同行的身影。

宫里朱红的戏台柱上刻着盘柱龙纹，龙鳞栩栩如生，台幔绣着精致的云纹，随风轻轻飘动。戏台上，旦角身着水袖长裙，裙摆绣着大片的孔雀羽纹，随着身段流转泛着莹光，水袖翩跹若蝶，时而轻扬如流云，时而收拢似含苞，唱腔婉转缠绵，字字句句都将戏文中的一个痴念诉得淋漓尽致，连台下侍立的宫人都看得凝神屏息，连大气都不敢喘。

玄黓更是看得入了迷，手肘撑在二楼看台的栏杆上，手掌支着下巴，目光紧紧锁在戏台上，连眨眼睛都舍不得。每当戏文唱到动情处，她还会下意识地攥紧指尖，眼底满是沉浸。偶尔，她会侧过头，凑到秦景行耳边，声音里带着未散的雀跃：“这戏文写得真痴，比你们钦天监那些画满星点、密密麻麻的星象图有趣多了。”

秦景行看着她眼底的光亮，笑着轻轻点头应和，眼底盛满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，手却悄悄探入宽大的外袍下，按在胸口发痛的位置，指尖缓慢地打圈揉着，借着衣料的遮掩，将那阵突如其来的钝痛一点点压下去，不让玄黓察觉分毫。他太珍惜此刻她眼底的笑意，舍不得让这点病痛扰了她看戏的兴致，更不想让她为自己担忧。

教坊司的宴会上，烛火通明，丝竹悦耳，舞姬们正踏着节拍，跳起时下最盛行的《柘枝舞》。十数名舞姬身着猩红舞裙，裙裾绣着金线缠枝纹，随着羯鼓急促的节奏旋身、跳跃——转体时裙摆翻飞如熊熊燃烧的火焰，落地时足尖轻点似蝶翼轻点，腰间系着的金铃配饰随着每一个动作叮当作响，清脆的铃声混着鼓点，衬得她们步步生姿，引得席间宾客频频颔首，阵阵喝彩声此起彼伏，将宴会的热闹推向高潮。

玄黓看得兴起，手肘撑在桌沿，跟着鼓点轻轻拍手，指尖随着节奏轻点桌面，眼神亮得像浸了星光。她本就爱这般鲜活热闹的场面，一时忘形，拍手的动作幅度渐渐大了些，手肘不小心撞到桌角，桌上的果碟猛地晃了一下——那碟子里盛着她最爱的蜜饯金橘，橘瓣裹着晶莹的糖霜，眼看就要倾斜着洒落在地。

秦景行眼疾手快，几乎在果碟晃动的瞬间便伸了手，指尖稳稳扣住碟沿，将即将翻倒的果碟扶稳。他指尖的冰凉不经意间触碰到玄黓还搭在桌沿的手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。玄黓只当他是反应快，笑着嗔怪道：“你反应真快，还好你扶着了，不然我爱吃的蜜饯可就全洒了，待会儿可就没的解馋了。”

她笑得眉眼弯弯，全然没注意到，秦景行扶着果碟的手正微微发颤，连指节都因暗中用力而泛了白——方才为了及时稳住果碟，他下意识调动了灵力，胸口隐隐作痛，像有细针在慢慢扎着心口。额角已渗出细密的冷汗，顺着鬓角悄悄滑落，他借着低头整理袖口的动作，不动声色地擦去，只抬眼望着玄黓带笑的脸，语气依旧温和：“小心些便是，想吃再让侍从添一盘便是。”

洛都最负盛名的“醉仙楼”里，雕梁画栋间飘满醇厚的酒香，大堂内座无虚席，猜拳声、谈笑声与店小二的吆喝声交织在一起，满是热闹的烟火气。伙计们端着酒壶穿梭其间，酒液晃动时溅起的酒花，更让空气中的酒香愈发浓郁，勾得人食指大动。

玄黓刚落坐，目光便被邻桌酒坛上“醉流霞”三个烫金大字勾住，眼睛瞬间亮了起来，像发现了宝贝般。她拉着秦景行的胳膊不肯撒手，身子微微前倾，语气里满是软磨硬泡的娇憨：“就喝一小杯，你陪我尝尝这洛都有名的‘醉流霞’嘛！我听人说这酒入口甘醇，带着淡淡的果香，又不容易醉，好不好？咱们难得来一趟，总不能错过呀。”

秦景行看着她眼底闪烁的期待，心里却泛起几分犹豫——他本就因心疾不宜饮酒，辛辣的酒液只会刺激脏腑，加重心口的不适，前几日偶尔牵动旧疾的痛感还历历在目。可面对她亮晶晶的眼睛和带着撒娇的模样，拒绝的话到了嘴边，又硬生生咽了回去，他实在无法让这份期待落空，更舍不得看她露出失落的神情。

他拗不过她，只能轻轻点头，抬手端起面前的青瓷酒杯。酒液刚入喉，一股辛辣感便直冲胸腔，像有团烈火顺着喉咙烧进心口，瞬间刺激得胸口的剧痛骤然加剧，，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感。他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，连唇色都失去了血色，连忙低下头，用袖中帕子掩住嘴，硬生生将涌到喉头的腥甜咽了回去，只装作被酒气呛到的模样，发出几声轻咳，以此掩饰喉间的不适，不让玄黓察觉异样。

玄黓见他咳嗽，只当他是不胜酒力，便不再劝他喝酒，自顾自地端着酒杯浅酌起来，眼底满是对佳酿的喜爱。喝到兴起时，她还细心地拿起盘子里的茴香豆，一颗颗剥去豆壳，递到秦景行嘴边，语气带着几分投喂的亲昵：“你吃这个，茴香豆配酒最香了，你尝尝，味道很不错的。”

秦景行张口接住豆子，豆香的醇厚在口中散开，稍稍压下了嘴里残留的酒液苦涩。他抬眼望着玄黓笑得开怀的模样，眼底不自觉地染上温柔——哪怕此刻心口还在隐隐作痛，可只要能这样陪着她，看她无忧无虑、展露笑颜，再多的不适也都值得了。

城西的毬场里人声鼎沸，比逢年过节还要热闹几分。四周的看台上挤满了观赛的百姓，连场边的围栏外都围得水泄不通。场内，两队骑手身着不同颜色的劲装，骑着高头大马，手持长柄毬杖，在开阔的草地上追逐争夺马毬——马蹄踏过草地扬起阵阵尘土，毬杖挥击马毬的“砰砰”声、骑手们的呐喊声、看台上的喝彩声交织在一起，震耳欲聋，连空气都仿佛被这热烈的氛围点燃。

玄黓挤在人群中，看得热血沸腾，双手紧紧攥着衣角，眼神紧紧锁着场上飞驰的身影。每当有骑手险些截住马毬，她都忍不住屏住呼吸；待看到己方队伍将马毬推向对方球门时，更是激动地站起身拍手叫好，完全没注意到身边拥挤的人潮。就在她抬手鼓掌的瞬间，旁边有人急于往前挤，不小心推搡了她一把，玄黓身体一晃，踉跄着差点摔倒在地。

秦景行心头一紧，几乎是本能地伸手将她拉到身后护好。可他自己却来不及躲闪，被一个冲过来的壮汉狠狠撞了个正着，身体踉跄着后退两步才勉强站稳。这一撞，瞬间引爆了他的心疾，剧痛如潮水般汹涌而来，像有无数把尖刀在同时切割心脏，他的呼吸都变得艰难，眼前渐渐泛起淡淡的黑晕，视线开始模糊，双脚虚软得几乎站不稳，连握着玄黓胳膊的手都微微发颤。

他强撑着，借着扶着玄黓肩膀的力道稳住身形，另一只手悄悄藏在身后，指尖用力掐着掌心，指甲深深嵌入皮肉。他借着掌心传来的尖锐刺痛，勉强稳住涣散的心神，不让自己露出半分破绽。他把声音尽量放得平稳，还带着几分刻意的轻松，仿佛只是被挤得有些不适：“这里人太多，挤得慌，呼吸都不顺畅。我们去前面的看台吧，那里视野好，看得更清楚，也清静些，不用在这儿跟着挤。”

玄黓满脑子还想着场上的马毬赛，完全没察觉他声音里的虚弱，只嘟着嘴小声嘟囔：“可是还没看到进球呢，马上就要到球门了，真可惜。”虽有不满，却还是乖乖地顺着他的力道往前走，还顺手牵住了他的手。

秦景行走得极慢，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，虚浮无力，脚下发软得厉害。他只能紧紧牵着玄黓的手，借着她掌心传来的力量稍稍稳住身形，不让自己摇晃得太明显，额角的冷汗顺着鬓角悄悄滑进衣领，浸湿了里面的素色中衣，留下一片冰凉的湿痕。

城外的“百花园”正值花开最盛的时节，入园便是一片绚烂的花海。各色鲜花竞相绽放，黄的如碎金撒地、白的似雪落枝头、紫的若云霞垂落，还有那罕见的墨色牡丹，花瓣浓黑如缎，油亮得能映出人影，开得雍容华贵，在一片姹紫嫣红中格外惹眼。蜂蝶成群绕着花丛飞舞，嗡嗡声与花瓣飘落的轻响交织，空气中满是清甜的花香；不远处的栖霞寺香火袅袅，青烟缭绕着飘向天际，香客们往来不绝，殿内传来的钟声浑厚悠扬，在山间层层回荡，久久不绝，添了几分宁静祥和。

秦景行牵着玄黓的手，慢慢走过铺着青石板的甬道。每走几步，胸口的痛感就会加重一分，像有团湿冷的棉花在慢慢堵住心口，连呼吸都变得愈发滞涩，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细微的颤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