蒋崇年难得平心静气,垂下眼皮,静静看着面前的女郎,唤她小名:“窕窕,我只把你当作妹妹。”
此话一出,他松了口气,好似终于为自己对谢蝉经年的纵容找到缘由。
他用手指一点点拭去谢蝉脸上的污痕,露出小女郎雪人似的脸庞,他指尖温热,神情温柔,倒真像一个为妹妹着想的兄长。
谢蝉仰着小脸看着他,乌溜溜的眼睛眨了眨,心中有些困惑。
妹妹不就是妻子么?
她看的话本子里都是这么写的呀。
主人公少时青梅竹马,
谢蝉和蒋崇年亦青梅竹马;
主人公长大后结为夫妻,
谢蝉和蒋崇年亦会结为夫妻。
明明都对得上,怎么最后结果却不一样。谢蝉纳闷,不知道哪一步出了错,最终决定回家后,把看过的话本子翻出来再看一遍。
她一脸严肃,踮起脚尖郑重拍了拍他的肩:“你先等等,待我看完了再给你答复。”
蒋崇年松怔道:“什么?”
谢蝉才不会告诉他,只催着让蒋崇年把自己送回家后,对门口形容狼狈的少年挥挥手:“你回去等着吧,我想明白后,会去找你的。”
说完后,她毫不犹豫地提起裙角,蹬蹬跑进大门。
小女郎的情绪来得快,去得也快,好似转瞬忘记了蒋崇年当众令她难堪的事。如同每一次,蒋崇年送她回家后,总是谢蝉下了马车转身就走,留下蒋崇年看着她的背影。
“……”
这还是头一回,蒋崇年心中涌起一股怪异情绪,不是说想嫁给他么。怎么感觉自己就是送她回家的一匹老马。
毕竟谢蝉从不记路,而蒋崇年闭着眼睛都能走完京都。
*
谢府,树丛甚盛,海棠初绽。
自府内女主人去世后,宅院内曾萧条了好一阵,直至谢蝉长至五岁,她最心爱的纸鸢掉进父亲院中,透过紧闭的门缝,她看到院中栽了一棵树,树冠稀少,孤零零立在墙角,上面停了一只花团锦簇的鸢。
侍从们没人敢擅自进主人院内,推搡不敢往前,乳娘也柔声哄她,换一个新的便罢,小小的谢蝉心中却不情愿。
她对自己的东西有很强的占有欲。小谢蝉不常见到父亲,也从没见过母亲,大部分岁月,只能自己一个人待在听蝉院里玩。长此以往,有些歪心思的侍从仗着她小,主人家又漠不关心,就会偷拿她屋里物件。
她最喜欢的珠子还少了好几个。可是找谁告状呢?她看谁都像偷她珠子的坏人。眼瞧盒子里的宝珠越来越少,小谢蝉伤心极了,就紧巴巴地抱着盒子,用厚厚的被子把自己整个人埋起来,捂着嘴巴小声抽泣。
没人帮她,小谢蝉决定自己去拿,她命人推开正院大门,捡地上的石子朝树上扔,希望这样能将纸鸢砸下来。
声音惊动了在房中看书的谢如寻。
他向来情绪很淡,夫人去后,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,见着眼前的场景,眼神陡然凌厉,大几步上前,径直将小谢蝉整个人拎起来,毫不手软地放到石阶上,高昂的声音藏不住浓浓怒火:“谁准你进来的!”
声音快将小谢蝉耳朵震聋,她小小的身体哆嗦一下,眼泪没经过她允许大颗落下来,石阶很快氲湿一片。
门外侍从们纷纷跪地,瑟缩着脑袋,为难道:“女郎非要进来取纸鸢,小的们拦不住啊。”
谢如寻阴沉的目光瞥向他们,正准备发难,身后的女郎却哇地一声哭出来,她几乎是扯着嗓子,撕心裂肺的吼,整张脸皱成一团,浸在湿漉漉的泪水、涕水里,鼻尖通红,看着好不可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