池嘉澍微微侧过头,动作快得如同错觉。他的嘴唇极其轻微、极其快速地翕动了一下。
他那双深潭般的眼眸,在门缝即将消失的光线里,极其短暂地、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——混合着压抑、一丝隐秘的急切,深深地、飞快地看了阮绵绵一眼。
紧接着,一个压低到近乎气音、却异常清晰、仿佛用尽了所有勇气的句子,乘着门缝里最后一丝冷气,精准地飘进了阮绵绵的耳朵:“平常下午三点后……我妈不在。”
话音落下的瞬间——
“砰!”
一声干脆利落、带着决绝意味的关门声,重重响起!深灰色的门板严丝合缝地关上,像一道冰冷的闸门,彻底隔绝了门内那个被严厉声音主宰的世界,也隔绝了门外阮绵绵震惊的目光。
楼道里,声控灯因为巨大的关门声震动而再次亮起,昏黄的光线照着僵在原地的阮绵绵,和她空荡荡的双手。
耳边,似乎还回荡着那两句截然不同的声音:
一句是冰冷、严厉、充满控制欲的催促和质疑。
一句是少年压低的、带着隐秘期盼的、关于“三点后自由”的微弱信息。
指尖残留的冰凉触感还在,但更深的寒意却从心底升起。
池嘉澍那瞬间切换的顺从麻木,那在母亲声音响起时骤然消失的温和,那最后一眼中复杂的情绪,还有那句偷偷传递的、关于母亲离开时间的“秘密”。
那句“平常下午三点后……我妈不在”,不再像是一个简单的告知,更像是一个在严密监控下,用尽勇气递出的、关于“自由时间”的微弱信号。一个……或许只对她发出的信号?
阮绵绵站在紧闭的门前,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沉重起来。
老旧空调外机的嗡嗡声似乎更响了,吵得她心头发慌。
她慢慢转过身,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回自己家。
“怎么样?新邻居什么样?好说话吗?”阮妈妈迎上来问。
阮绵绵看着妈妈关切的脸,脑海里却全是那扇紧闭的灰门和门后少年压抑的身影。
她张了张嘴,声音有些干涩:“嗯……送到了。是……我们学校的一个学长,叫池嘉澍。”
她顿了顿,想起那严厉的女声和池嘉澍瞬间的反应,补充道,语气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沉重,“他妈妈……好像……挺严格的。”
“哦?严格点好,严格点孩子才有出息嘛!”阮妈妈不以为意,拿起一块西瓜咬了一口。
阮绵绵没再说话,只是默默地也拿起一块西瓜。
红红的瓜瓤入口冰凉清甜,却无法驱散她心口那份沉甸甸的复杂情绪。
第二天下午三点过五分。老旧小区里一片午后的慵懒沉寂,只有蝉鸣在闷热的空气中不知疲倦地嘶鸣。
阮绵绵站在自家门口,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,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发凉。
她深吸了一口气,像要奔赴战场般,轻轻拉开了家门。
楼道里依旧昏暗闷热。她走到那扇崭新的深灰色防盗门前,站定。
耳边清晰地回响着昨天那句压低的、如同暗号般的话语:“平常下午三点后……我妈不在,去上班。”
现在,三点已过。
她抬起手,指尖带着轻微的颤抖,按响了门铃。
这一次,她没有再端着西瓜盘,手心空空,却感觉比昨天更紧张。
“叮咚——”
铃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,甚至有些刺耳。
等待的几秒钟,漫长得像一个世纪。
就在她忐忑得几乎要落荒而逃时——
“咔哒。”
门锁轻响。
门被拉开了一条比昨天更宽、也更……从容的缝隙。
那池嘉澍站在门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