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860年夏
自从来到此地,我把店铺后院一间闲置的屋子收拾出来自己住,省下房租钱,我自己住还很空,应该多住几个人也好。
屋里有一扇带裂纹的小玻璃窗和一扇不带玻璃,用木板关上的窗户,小玻璃窗据说是前任店主花大价钱装的,虽不完美却也稀罕,透进来的光线足够我看清屋内一隅。
屋里还有一架落灰的方形钢琴,这东西我以前在孟加拉的东印度公司宴会上,看一个很漂亮的洋女人弹奏过,声音很好听,但我只能躲在远处看着一群洋人围着那个洋妹子唱歌。
我一开始嫌弃这东西占地方,我自己也不会摆弄。
只因它死沉的不好搬动,才没把这东西挪走,推到角落里当个架子。
我还在院里空地上种了些蔬菜,主要是洋白菜和胡萝卜,土质虽不及故乡肥沃,总能补贴些口粮。
吃的很简单,按国内习惯每天早晚两顿,每顿米粥配一菜一汤。
洋人的面包我实在吃不惯,码头那常有稻米售卖可以买些回来,可这洋米与国内的品种不同硬得像石子,难以下咽,我只好多加水煮成稀粥,勉强入口。
汤多是菠菜汤,菜则是用洋白菜或胡萝卜炒制,我很少买肉。
我日常用从中国带来的一双乌木筷子吃饭,一个白瓷盖碗喝茶。
萨凡纳的穷白人商贩见我,态度蛮横恶劣,不是漫天要价就是冷嘲热讽,稍有还价便破口大骂“红番滚回去”。
我懒得跟他们争,只从码头认识的黑白混血商贩朱莉那儿买东西。
她卖菜从不刁难我,偶尔还能弄到些腌鱼或便宜的猪油渣。
我用猪油渣在锅底蹭出一圈油,再把菜切碎炒熟,勉强有点故乡的味道。
饭后用盐水漱口,再喝杯热茶稍作休息,按中医养生讲究清淡少油腻。
每隔一两周,我会去朱莉那儿看看有没有鱼干或腌肉。
至于日常用品我也是找朱莉和另外几个混血商贩,他们待人公道,价格便宜不少。
正是因为这些混血商贩,我才能在这城里维持生活,否则光是跟穷白人打交道,我早被气死了。
朱莉那家百货商店几乎万能,从食品,草药,到普通衣服,再到实用工具,旧家具,无所不有,是我最常去的店铺。
自从熟悉这些后,我现在三分之二的收入都可以储存起来。
茶叶,胡椒,瓷器等主打商品,我都可以自行去卡特庄园的仓库去取,和马修会计核对好账目即可,所需商品的采购计划报给马里诺,他会安排联系货船运回。
我只需垫资购入些快消品,像薄荷,柠檬之类。
经营,打扫都是我自己,忙不过来时,我去码头雇几个穷白人做小时工,给他们每小时5美分搬货。
他们干活敷衍还从不做长期工,嫌给“红番”做事丢脸,干完就走,嘴里还嘀咕些脏话,我只当没听见。
唯有服装开销不能省,为了匹配店铺面向富人的门面,我从市场买了深色呢子外套和毡帽,皮靴等,穿得体面些,客人才不会挑刺。
我从国内带了两个算盘过来,一个我私下用,一个摆在柜台上当个摆件,在这里我尽量按洋人的规矩在纸上用笔算辅以算表,免得惹人生疑。
这里人十分排外,非常难相处。
有人问起柜台上的算盘,我就说是个英国船长送的,我也不知道干什么用,只觉得新奇。
船长说是从新加坡买的。
然后用手指轻弹一下柜台上的小招牌,提醒他这里是外国商品店,摆一个从新加坡来的稀罕玩意很合理吧。
洋客人就会拿起来看看,摇摇头,表示搞不明白,但也不会深究。
每天只有这个时候我能在心里觉得他们很蠢,小小的开心一下。
但萨凡纳城里,我也有很多搞不明白的东西,大家一样乡巴佬。
萨凡纳城市临河,位于萨凡纳河南岸的河湾处,但用水很不方便。
从河边向内陆,依次是码头区,商业区,富人区。
我这里位于富人区和商业区之间,离河边挺远,而且河水很不干净。
每月我花3美元从泉水公司买饮用水,装在大陶罐里放阴凉处,盖上木板防尘,用来喝水、做饭和给客人泡茶煮咖啡。
水质好,生意自然好,富人喝得满意便多买些茶叶和咖啡回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