项逐峯的筷子顿了一顿,胸口那股涩意又涌了上来。
——是什么时候呢?
大概是他刚到表姑家没多久,表弟不小心摔碎了表姑的玉手镯,却嫁祸给他,于是他被顺理成章地赶出那个家,搬进楼顶违建的小阁楼里。
说是阁楼,其实就是几块砖墙搭的小间,在他搬上来之前一直用来堆废品。
阁楼冬天漏风,夏天漏雨,头两年项逐峯只是站不直身,后来连睡觉都伸不开腿。
他知道那家人并不欢迎他,所以从来不上桌吃饭,只要不上学的时候,都会提前做好饭菜,然后躲进厨房里,等那家人吃完了,他再快速地扒拉几口剩菜剩饭,把碗筷收拾完,卫生打扫好,再躲回自己的小屋子里。
长身体的那几年,项逐峯没有吃过一顿正儿八经的饭,到他初中时,有一户人家为了家里的小孙女上学,举家搬到了表姑家对门。
邻居家有个很慈祥的奶奶,认识邻居奶奶后,项逐峯才终于不用穿表弟穿烂的旧衣服,有了第一床干净暖和的被褥,还有了一个从不嫌弃他屋子破,每天缠着他讲故事的小妹妹。
每次奶奶端着一大盆热腾腾的肉菜,送上去给他吃时,好像也是这么笑着看他,让他慢慢吃,说不够吃再去给他做。
不知道项逐峯为什么吃着吃着突然停下,还用如此复杂的眼神盯着他看。
辛远猜不明白,只是莫名觉得有些难过。
“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做饭。”项逐峯忽然问。
辛远怔了几秒,慢慢回忆起来。
五岁,六岁?
总而言之是他刚能踩着凳子够到灶台时,就开始学着下面,蒸菜,做一些简单的东西。
不怎么好吃,但好过把自己饿死。
八岁那年,四处“流窜”的母亲终于带着他安定下来,也不再带陌生的男人回家。
那里的房子也还是很破旧,一到下雨天,雨水就会顺着缝隙一点点渗进来,家里总是有很多小盆,用来接四处滴落的水。
但也是在那里,辛远遇见了芬姨。
辛远想不懂,为什么一个妈妈可以生很多孩子,但一个孩子只能有一个妈妈,不然他也要叫芬姨妈妈。
他最爱跟着芬姨,坐她怀里和她学织毛衣,和她一起去厨房择菜,跟着她一起把简陋的屋子收拾的一尘不染。
“应该是,八九岁的时候吧。”辛远回。
项逐峯眼底有一丝意外。
当初看见辛远的第一眼,他还以为辛远是哪家的公子哥。
虽然穿着普通,但气质非常出挑,像是从来没吃过苦的小少爷。
慢慢相处下来,才发现辛远什么都不挑,也没有任何坏毛病,就连脾气都好的像是没学过怎么发火。
“那你要比我厉害很多,”项逐峯说,“我七八岁的时候,可能还在因为挑食跟父母对着干呢。”
没想到项逐峯会突然提起这种敏感的话题,辛远过了片刻,才试探道:“所以,你之前说……?”
“我十岁的时候,他们才出的意外。”项逐峯顿了顿,“他们刚走的时候,比我大了二十多岁,现在一转眼就只比我大几岁了,还挺快的。”
项逐峯表情很平静,语气也算得上松快,但辛远鼻子还是酸了一瞬。
从未拥有过爱自己的人,和拥有过后又失去,到底哪个更痛苦一点呢。
好在只有成绩需要比较,痛苦不用。
所以辛远也很轻快地说:“我从来都没见过我爸,跟我妈也不亲,刚上大一的时候,室友们讨论想家的事,我都不知道该去想谁。”
“以后不知道想谁的时候,可以想我。”项逐峯几乎是脱口而出。
说完后不仅是辛远,项逐峯随即也怔了怔,但他很快又像开玩笑似的,说:“想想世界上有个跟你差不多倒霉的人,心里说不定能平衡一点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