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昱修再次举起酒樽:“这一盏且随朕痛饮,尔等功业将似这酒名一般千秋传颂。”
林佩在后面安静地听着朱昱修一句一句背诵出他亲笔写的封赏之词。
右丞相陆洗赐云渊剑,准乘肩舆入东华门,设位于功臣阁。
闻远封靖安伯,佩平虏将军印,总制宣大边务,赐忠勇坊表,赐大同钞关榷税权一年,御马监良马六十匹;副将董成赐白银二千两、苏绸三千匹,父母追封诰命。
一众受封功臣叩谢天恩。
“右相,起来吧。”朱昱修笑道,“快让朕看一看北方的白虎。”
陆洗让近卫把铁笼抬到御前。
白虎虽困于铁笼,威仪却不减分毫,那琥珀色的兽瞳收缩成细线,转身时一记甩尾把杆子抽得震响。
朱昱修被吓了一跳。
陆洗道:“陛下莫惊,它野性未泯,但怕听到铁链滑动的声音,只要这样……”他捡起一条铁链绑在小臂上,伸手进笼子里抚摸虎背。
白虎瞬间软趴下去。
朱昱修道:“还是你厉害,朕唤它它不听,你唤它它就作孚。”
言者无心,听者有意。
一旁的官员全变了脸色。
“臣……”陆洗面上笑着,实被架在火上进退不得。
林佩这时清了清嗓子,走上前道:“陛下,臣有本奏。”
朱昱修转过脸:“左相请说。”
林佩道:“有州县官员奏报,陆相回师途中擅作决断免除地方三年赋税,臣以为不妥,不是减免赋税不妥,而是不在朝廷公议不妥,纵然陆相北伐取胜有功,臣还是要提此事。”
陆洗顺其自然地争起来:“不免赋税那你说怎么恢复民生?”
林佩道:“军户可减四成,农户可减六成,过去安西都护府也是这样过渡。”
陆洗道:“不是我擅作主张,凡事得讲实情,就拿这只白虎来说,它被铁链拴着关了三天,我知道它害怕铁链所以才能将它驯服,是所谓‘事当因实制宜’,你又没去过迆都,你怎么知道那里的情形和安西都护府可比呢?”
“好了。”朱昱修回过神道,“大喜的日子,你们不要吵架。”
二人停止争辩,目光相触。
林佩今日穿的是一品文官公服——一袭绯色织金团花罗袍,腰悬水苍,袖中轻掩的玉笏如一段凝住的月光。
陆洗按剑而立,一品武官大红战袍之下是那套玄铁山文甲,两片护心镜映着林佩的面容。
“你们……”朱昱修看到两位重臣对峙,心里升起不详的预感。
一只衔泥的春燕倏然掠过。
“这件事情,咳,听朕的,你们各退一步。”朱昱修赶忙劝和道,“三年之内对朔北的赋税予以减轻,军户减五成,农户减七成,这样可好?”
林佩叹息一声,点头默许。
陆洗转身行礼:“陛下仁德布于四海,臣等自叹不如。”
*
时逢喜事,宵禁解除三日。
城中的红灯笼一夜间全部亮起。
长安街人头攒动。
小贩们吆喝新捏的“破虏将军”糖人,孩子挥着木刀在人群中追逐打闹。
茶楼酒肆里的说书人将平北军破敌的过程编成段子,醒木一拍,满堂喝彩。
一道高墙之隔,澹碧园的春色独好。
优伶抱琵琶弹《殿前欢》。
池畔的人影追逐纠缠。
陆洗还穿着那套战甲,被林佩手中的一支玉笏轻轻一点,倒退几步撞到树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