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到最后,林庭安几近哽咽。
沈茁悄悄流了一滴泪,适时开口:“爷爷,我……我叫沈茁。”
他深深吸气,“您快点醒过来吧,我还没跟您说过话呢,宝宝……宝宝也想见他的曾爷爷。”
沈茁六亲缘浅,没感受过父母亲情,唯一愿意管他的姥爷也早早去世了。
给自己的父母收尸时,他心里只有股莫名的快感,并未体会到刻入骨髓的痛楚。
姥爷死得突然,那时沈茁只是发懵,连心疼都是后知后觉。
时间一长,只记得他给姥爷带来的苦,心里的懊悔多过伤心。
看着病床上的老人,沈茁有那么一瞬间仿佛看到了躺在炕上的姥爷。
无所谓贫富,人在面对生命的流逝时都是一样的。
闭着眼的人承受生理上的痛苦,睁着眼的人承受心理上的苦楚。
没有哪一个好过。
滴答——滴答——
一旁的心电监护仪哒哒作响,沈茁猛地恍惚了一下,把床上老人当做了自己的姥爷。
情绪如汹涌的浪潮,一瞬间扑过来,叫人闪躲不急,也无处可逃。
沈茁绕开管子,双手抓着林江河的手臂,额头抵上林江河穿着病号服的胳膊。
“我好想你,”他痛哭出声,眼泪浸湿被单,晕开一摊水迹,“我多希望你可以看看我的孩子。”
沈茁哭得直抽抽,身体一耸一耸的,看得一旁的林庭安也红了眼眶。
他轻抚沈茁的背,无声地安抚他。
混乱间,沈茁都不知道他叫的是爷爷还是姥爷,他只是说,只是说。
说他的悔恨,他也不想当一个拖油瓶,说好后悔那个死亡降临的晚上临睡前没有多跟您说一句话。
说他的自责,子欲养而亲不待,时间最公平也最无情,它残忍地带走一条生命,转眼只剩云烟。
说他的难过,他的孩子再没可能见到这个平静死在冬天的老头,血肉之躯如今只是一捧灰,深埋地底。
眼睛被泪水黏住,沈茁嗓子发干。
他哭起来就没了章法,手到处抓,林庭安将他扶起来抱在怀里哄时,沈茁刚好抓住了林江河的手。
仿若坠海之人抓住了海上唯一漂浮的木头,沈茁虽没怎么用力,却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。
“好了好了,怎么哭成这样,”林庭安拍他的背,帮他顺气,“我知道你苦,过去的事就别想了。”
“再也,再也见不到了,”沈茁靠在林庭安怀里呜咽,吐出的声音黏在一起,断断续续,“我也,我也想宝宝,见他,可他再也没有机会了。”
林庭安按住沈茁的头,无尽苦涩蔓延心头,他对怀里的人又多了几分爱怜。
沈茁从未在林庭安面前诉过苦,就连生气也是佯装,发的脾气根本算不上脾气。
太坚强的人会失去示弱的能力。
此时此刻,林庭安只有一个想法,他再也不想沈茁哭。
这个只有十八岁的孩子,接连承受丧亲之痛和孕子之苦。
他当为他撑起一片天,从此风雨再淋不到他的头上。
“别哭了,爷爷还看着呢,”林庭安用手指拭掉沈茁脸上的泪珠,“哭这么久,当心喘不上气。”
“我唔!”
沈茁刚张开嘴,一个气没上来就被噎了回去,他止住哭声,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林庭安突然变成了乌鸦嘴。
吸了吸鼻子,沈茁终于平静下来,“我是在跟爷爷说话,爷爷能听到的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林庭安抽出纸巾,擦掉糊在沈茁脸上粘腻的泪水,擦完将纸巾折叠重新贴在沈茁鼻边,“用力,擤一下鼻子。”
沈茁乖乖照做,哭多了鼻涕堵在鼻子里很不舒服,他用尽全身的力气,废了好几张纸才清通鼻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