元台被关地室已有数日,据行者所说,他自押进去第三天起,便时常对着门锁撞得头破血流。
云弥把话讲给界离听时,她正试着调运周身神力,屋内帘幕掀飞,全数烛盏为疾风所灭,迫人气息压得胸口喘不过气来。
“去看看。”
她收敛神息,睁眼看向云弥:“他活的时间也够长了。”
“是。”云弥伸手想扶她起身,她已径自站起,走到了前面。
这回不用灵符,二人穿过纵横交错的宫殿石道,来到庙中炼金坊一隅,眼前巨大半成金像轰然移动,即通往设有三层重门的地室。
此间阴暗潮湿,甬道两侧墙上常有潮虫出没,火盏被似有若无的阴风吹动。
“哐!”
“哐!”
远远便能听到头部撞响玄锁的声音,其中有行者呵斥:“干脆将你头卸掉!等到地底就该老实了!”
“公……公子。”见到云弥,行者倒率先老实下来。
云弥一道眼神瞥向身侧之人,对方立马会意,朝界离施礼:“见过鬼神大殿。”
牢舍中人听此称谓当即抓握住栅栏,嘶声嚷道:“你们放我出去!血药一日不送往冕城,小妹的病就一日比一日凶险!”
界离视线偏移,朝其走近:“何其可笑,堂堂朝庭命官,为救一人而杀众人。你又当真以为净凌斯会替你递药?他可比你明白什么东西能给人吃,什么东西不能给人吃。”
元台蓬头垢面,他抓一把乱发,露出血渍横流的狰狞面目:“你懂什么!鬼神向来以薄情寡义而臭名远扬,怎会理解我为救至亲不惜一切代价的迫切心情,通常我来制药,他去送药,近百年都没有变过!”
云弥听到其中“薄情寡义”四字,眯起狠厉眼眸,无需多言,行者便看出他心思,上前一拳揍在元台颊侧,将其打出一口牙血来。
元台跌跌撞撞于栅栏内坠下去,伏在地上痴痴狂笑:“哈哈……才过几天,兔公子就对鬼神维护至此,你可知自己对她再好,这种无心之神都不会对你有半分垂怜,我从头一次听闻你信奉鬼神起,便觉得你愚蠢至极!”
行者刚要上前再补一拳,但被界离制止:“谈我做什么?今日当以你为中心,我已有许久未理审判事宜了,容我想想,残害婴孩是要判怎样的极刑,油煎,还是刀锯……”
冰冷话语让在场之人浑身发麻,只觉其中一字一句瘆得发慌。
“你配吗!”元台陡然朝她一指,随即仰面朝天:“让一介无情神明来审判有情血肉,这个笑话已经笑了数万年!七百年前,它好不容易结束,你如今还想重来?不可能……绝对不可能!”
视线锁定,他暗下手掌骤翻,只见一细物自指间刹时弹出去,马上吃在界离身上。
界离撤步一瞬,云弥迅速替步上前,符已燃起,然而最后挡下此击的却是一道耀眼银剑,剑体软弹,亦不失快斩之意。
寒芒闪痛云弥左眼,他下意识偏头,被界离抬手指引到旁侧舒缓下来。
眼前净凌斯雪白剑身上染有一缕血丝,半截指大的蛊虫被切作两瓣,贴在剑端滑落掉地。
见着元台狼狈模样,净凌斯对所携兵将道:“给他整理好仪表。”
元台抗拒推开他人:“怎么,神官也觉得我该死?你连我都杀,那对阿姝岂不是……她还活着吗?你告诉我她还活着吗?!”
此人被兵将擒住双臂,身子愤恨前倾:“我做的血药,她到底吃没吃?!”
净凌斯轻轻捻指,软剑又回到腰间:“血药建在冤魂之上,如此之物怎能登上冕城圣地,但元姝,积德行善,日念清心,在冕城庇护下活得很好。”
“又是这样的话术,”元台面态仓惶:“她去往冕城前发病那样急,血……满目都是血,我分不清是鬼神的,还是她的,怎么可能到了冕城,靠念咒行善就能轻易缓解!”
界离眼神往甬道深处微瞟,后看向净凌斯:“神官是想给犯人仁慈,何不想想这相当于给亡魂再次蒙冤。”
净凌斯愧笑欠身:“还请大殿通融,就当是给下官一个恩惠。”
他示意兵将:“快为其整理仪表,元姝姑娘要过来了。”
“阿姝,”元台听到这个名字,蓦然站起,攀在玄铁栅栏上左右观望:“阿姝在哪里?你骗我,阿姝怎么可能过来这儿!”
其人猛然推开兵将,刚扎好的头发再度凌乱,他落魄跌坐在地,苦笑不得:“被鬼神盯上的人哪有活路,求她施恩更是荒谬之谈,我见不着阿姝了,这辈子都见不到了……”
“哥哥。”
记忆里轻柔话音在耳畔响起,元台泪眼朦胧里仿佛看见元姝青裙拽地,温婉娴静地朝他而来,徐徐伸出手马上要与他手掌两两相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