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早慧（第1页）

和“七零零六”的相识，足以被称为周宝涂不过短短十几年生命里一次崭新的“蜕变”。

她是个没有见过自己妈妈的孩子。同时，又是一个极早慧的孩子。

在十个手指头都数不清的年纪，周宝涂就隐隐察觉了自己和别人的不同。她学什么都很快，爸爸很高兴，于是放心地把她送进幼儿园。

他工作很忙，周宝涂就成了幼儿园托管里最小的孩子。

她放学后会一直坐在大门边，托着小脸，看自己的同学陆陆续续被“爸爸妈妈”接走。

爸爸。她想起自己因为研究经常彻夜不眠、胡子邋遢的父亲，扬起嘴巴笑了一下。可是，妈妈……？

她那时候会偷偷把幼儿园的老师想象成自己的“妈妈”。几年之后，她上小学，爸爸请了保姆在家照顾她，于是“妈妈”又成了保姆阿姨的样子。

再大一些，原先的保姆换掉了，换成一个比之前那位年轻许多的阿姨。

阿姨十分健谈，和半大不大的小孩子聊得很来，周宝涂喜欢她，不过也没有再把她当成“妈妈”。

她试过从爸爸那里知道关于妈妈的一切，可得来的回应，却只是长久沉默。之后，她也渐渐不再问了。

孩子的成长往往就在某个瞬间，在大人看不见的地方，那株小苗悄悄长出自己的模样。最先感觉到这一点的，是保姆芳姨。

她家里有一个和周宝涂差不多大的女儿，知道这个年纪的孩子抽条以后，长得快，脑子里想的东西也多了，性格也会变化许多。只是看着每天照顾着的孩子越来越不爱笑，越来越少说话，还是会担心。

雇主周先生工作很忙，尽管他为人性格温柔，与孩子相处自然，也抵不过长时间缺少陪伴造成的生疏。

她把这些变化告诉周砚平，周先生沉默良久，只嘱咐了一句，以后不用再看管他的房间。

周砚平的房间里经常摆放很多从实验室带回来的重要仪器和文件，一直都上着锁，哪怕他不在家，也会特意嘱咐保姆，不能让人随便进去。

“还有一件事要拜托您，如果碰见宝涂进我的房间，就当作没看见吧。”

芳姨起先并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。

直到某个下午，看见周宝涂小心翼翼地从他房间钻出来，脸上气色活泛，满脸的笑意遮也遮不住。

渐渐地，她也变得心照不宣。只是周宝涂偷摸干坏事的功夫实在太差，好多次她都差点在房门前和这孩子正面碰上。几次险险急刹车，她躲回厨房里，目送那孩子喜滋滋地遁回自己房间，还以为自己有多机灵。

而周宝涂对这一切毫无察觉。她拥有了一个新的朋友，尽管从未见过面，却知道自己可能比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要了解她。

对方虽然只是存储仪器里的一段段数据，周宝涂仍然能从她偶尔失灵的回应中感受到，什么是“惺惺相惜”。那些没有地方诉说的痛苦与烦恼，或大或小，周宝涂通通像倒豆子一样倾诉给对方。

什么事情都可以和她说，而她能够轻而易举理解一切。

就像……妈妈。

周宝涂偶尔会望着屏幕里温柔的女人发呆，常常不自觉幻想，假如她的“妈妈”在自己身边，大概也是这样的感觉。她谨慎而珍惜着和机器待在一起的每一天，然而时间渐长，随着父亲回家的次数变多，她也渐渐发觉了异常。

比如，他虽然在家，却不怎么爱待在房间里；又比如，不知原因的，他经常久久凝视着女儿，似乎想要看出什么来。

周宝涂心里的疑惑一天比一天重，直到她把机器藏在自己的房间里，足足三天，父亲都没有过问一句。

她是个很敏感的孩子。

心里某一块空缺的答案渐渐被填上，她仍旧小心翼翼，没有真正开口去问。

平和的假象，在那些人找上门的这天，终于还是不堪重负，彻底碎裂。爸爸像是瞬间苍老了几十岁，肩膀耷拉着，坐在客厅里。

从小到大，他和宝涂说话时永远是充满活力和稚趣的。那天却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生命力，连吐字都很艰难。